“米拉科学院，第一百二十八场考试现在开始，学员：杨叶，乐器：竹笛，报考曲目……喔，杨叶，你要演奏的曲目是什么？”
还没能从形势的反复扭转中回过神来，陆湘琳面带释然，微笑着问道。
她差一点就闹出了一个大乌龙，好在自家弟子替自己出头……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属于台上那名少女。
可是陆湘琳却有些愧疚……她清楚杨叶的身体状况，杨叶不可能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尽管她来了，可从理智考虑，自己也许不应该让她上台，因为那对她不公平，也是对她的再一次伤害。
陆湘琳感觉自己实在是太过自私……仅仅因为自己的期待和不甘，便将杨叶送到了风口浪尖，众目睽睽之下，尽管这让她感受到了自己对她付与的期待，可这样一来，等到她达不到自己期待时，痛苦和自责也是加倍的。
可是她又不能打断这场考核，因为那是对那坚强女孩儿的不尊重。
陆湘琳只好硬着头皮将考核继续下去，尽管她此刻已经在绞尽脑汁思考演奏结束以后该用什么话去安慰杨叶。
“曲目？”尽管此刻杨叶一样心乱如麻，不敢也不愿去看杨父所在的位置，但她还是本能一般将曲目脱口而出。
“夜莺，Nightingale——夜莺……只是有些许变奏……”
听到杨叶的话，诸人有不同的反应。
谢全只是暗自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尽管不知为什么几日不见她变得满头银丝，也越发憔悴，但她依然那么天真可笑。
杨父一愣，听到夜莺两个字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攥紧拳头，眼眶发红。
陆湘琳面带担忧。
苏嫦面无表情。
一个静立在舞台侧下，阴影中的蓝发女孩儿脸上满是缅怀的神色——她吹了五年，她听了五年，从没觉得腻。
而那个曾经出言阻拦的包姓男子，包世仁，则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说的是夜莺？雅尼的夜莺？”他眼角余光撇了撇身旁的一个大胡子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正玩味的审视着女孩儿。
“是。”杨叶言简意赅，不是她不愿多说，而是身体不允许。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少说话，把状态保持在最佳。
“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曲子，开篇仅有52秒，同样是竹笛，同样的曲谱，同样的曲子，不同的人却能吹出演唱会与草台班子的差距……我曾见过有人自大的改编了那首曲子的曲谱，吹出的效果却像是泡沫摩擦一般令人作呕的噪音。”
包世仁说着，面无表情的凝视杨叶，可他却没从杨叶脸上发现什么惭愧或者担忧的神色 。
然后他又继续说道：
“一个曲子总会有自己的核心，自己的基调，你知道作者创造这首曲子的初衷，以及想要表达的感情吗？”
杨叶笑了，秋日将尽，那笑像是盛满了整个夏日的余晖，温暖却不灼目。
但她只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
包世仁被女孩儿自信的笑意晃得失神了片刻，随后他回过神来，轻咳两下，厉声问道：
“那你还敢改？”
“敢。”
杨叶的回答依旧精简，但她复又开口，在大胡子继续提问之前，加了几句话。
“有一个女人曾告诉我——每个曲子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故事，音乐人，便是讲故事的人……那个女人喜欢夜莺，我便听着夜莺长大，夜莺是雅尼的故事，是那个女人的故事，是一条河的故事，一条龙的故事，一片枫林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而我，想要讲的是我们的故事。”
听到杨叶这番话后，包世仁瞬间把所有的质疑都咽回了腹中，转而赞赏的看着杨叶，他余光瞥向身侧的大胡子，发现那个大胡子也满面赞赏。
无论她技艺如何，至少这对音乐的理解，是无数人拍马难及的。
“臭小……臭丫头……还敢提她……”杨父身体紧绷，攥紧了双拳，复又松开，叹了口气，“……真想揍你啊。”
“陆湘琳，无论结果如何，这次的考核结束以后，我会向你道歉……现在，由我主持这场考试吧。”包世仁望向陆湘琳郑重说道，不等对方回应，他便又将面孔朝向杨叶，大声宣布道：
“米拉科学院，第一百二十八场考试，学员：杨叶，乐器：竹笛，报考曲目——Nightingale……孩子，理论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实际能力，这个世界很残酷，很不讲道理，现实不会给你找借口的机会，无论那借口是什么，所以，请证明你的价值——考试开始！”
杨叶点头。
她看到了舞台下那个蓝发女孩儿。
她笑着想——这个傻瓜也来了。
听了五年，还没腻啊。
她本已经对自己的余生不抱有任何期待……
但当她知道那条龙宁可舍弃生命也要守护自己时；当她知道自己这五年的苦楚有人倾听，有人包容时；当她知道自己多年的努力有人看在眼里时；当她第一次因有她理解的感动时；当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一无所有时！
当自己的眼泪，突破了时空的桎梏，流到另一个人心里时。
她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一个道理。
生命中正是因为有着相信自己的人，才会加倍努力啊！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和前进的勇气。
没有借口，只要你愿意……
整个世界都将会是你的！
也许你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也许你已经厌倦了老生常谈，也许你已经对我的矫情感到恶心……但无论你愿不愿意，无论你怎么想！
这首夜莺，是献给你的！
哪怕你已经听了五年！
可你也等了五年！
杨叶缓缓抬起竹笛。
反手！
包世仁一愣……莫非自己高估了她？难道她只是一个连竹笛左右正反都不分的菜鸟？还是说，她左撇子？亦或者有自信像那几位超级大师一样反手吹奏？
竹笛为横笛，横置于嘴边，一般横向右侧，大部分人吹奏时都横向右侧，可杨叶却横向左侧。
Nightingale的开端吹奏部分为52秒，有三次换气机会，也就是说可以分为四段持续吹奏过程。
第一段为11秒，第二段12秒，第三段为7秒，第四段为17秒，尽管这对于常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每一段都是杨叶的极限，尤其第四段，更是能要她的命。
但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今天，无论如何，哪怕是死！她也要把这五分多的曲子完整吹完！
她用的是D调曲笛，音色淳厚、圆润，力度变化细致，一音三韵，悠扬委婉，演奏的曲调比较优美、精致，具有浓厚的江南韵味。
可惜，气息是她最致命的弱点。
杨叶没有改谱，只是改了少许吹奏技巧。
然而，当杨叶吹出第一个变奏后的打音时，包世仁便瞬间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一个音！仅仅一个打音技巧，已经完爆了他所认识的无数大师！
一个音！便让人彻底沉浸在她想要表达的意境中！
一个音！将人瞬间拉入她一笔一划，用岁月和血泪勾勒出的世界里！
一个音！人醉了！
一音！秒杀！
秒杀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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